雨夜（短篇AM+Brolin）
Colin今天的工作十分顺利，竟然一次NG也没有。剧组在傍晚7点左右就收了工， Colin驾车向LeSing餐馆驶去，一想起那里的水糯米卷饼，他的味蕾就会翩翩起舞。
昨日伦敦历经了初夏第一场大雨，清爽的空气此时透过车窗轻柔抚摸着Colin的面庞与脖颈。离餐馆还有一条马路的时候，红灯亮了起来，他吐了口气，一份隐隐约约的满足感充盈心间，他为此感恩，因为静好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。
卷饼还是那样美味，可惜的是餐馆播放的电影很烂。他吮吸了一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，拿起咖啡看向窗外。他本想以观望对面街道上的景色消磨时间，可没想到天气在他埋头吃饼的时候就变了脸。天边乌云压顶，合着水汽浑浊了街上的一切，只有点点灯火透出，好像老者饱含泪水的双眼中仅剩的温存。
他担心会突然再下暴雨，就打消了再坐一会儿的念头，临走时他又打包了一份卷饼。
餐馆离家比较远，路途刚过半，大雨就倾盆而下。除了疯狂的雨声和偶闻轮胎滑擦过路面的声音，没有雷声，亦没有风声，这种静谧将Colin紧紧包裹，带来一丝诡异的不安。他打开广播，里面传出主持人甜腻的嗓音，混着雨声听上去居然有些荒诞。几分钟后他发觉左眼皮开始突突地跳，左边嘴角也很快跟着抽动起来。他心想不会要得面瘫吧，这对于演员来说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残酷。当然这个内心的打趣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，他提高了车速，雨水溅没过大半个车身，同时好像有凉气渗透了进来，让他打了个哆嗦。
到家时将近9点，把车停在车库后他跑到信箱处取了邮件，随后冲到房门前，取出钥匙，打开了房门。
“欢迎回来”，Colin对自己说。
玄关的感应灯发出柔柔的暖黄色。他换好拖鞋，就在即将朝屋里迈开腿的一刹那，眼前的东西让他愣在了原地，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。
我去！什么鬼！
他发现前方地板上居然有几个黑灰色的鞋印，而他百分百确定那不是自己的。他咽了咽口水，告诉自己保持冷静，接着抓起壁挂上的长柄伞，紧闭嘴唇，屏住呼吸，双耳努力捕捉着屋里的响动。外面的雨小了很多，他好像甚至能听见自己眼皮跳的声音，但整个屋子真的是安静得出奇，他敢肯定刚才进屋的一瞬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，所以直觉告诉他非法入室之人已经离开了。
Colin胆子不小，加上直面危险是男子汉的本能，他并没有立即报警，而是举着雨伞开始蹑手蹑脚地检查屋里的每一处。先是卫生间，接着是客厅，然后是客房、卧室、阳台。乐观的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，悲观的是他在好些地方都发现了鞋印。
他检查过阳台后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，转身去了餐厅。
餐厅的门半掩着，Colin左手抓牢伞，右手轻轻推开门，接着按开了墙上的开关。球形吊灯洒下金色的光束，点亮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。
Colin张着嘴，使劲儿眨了眨眼睛，但眼前所见依然真真切切。
仁慈的天主！这TMD不是幻觉?! 我确定?!
深褐色的长方形餐桌上躺了一个男人。他背对着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Colin，微微蜷缩着身子，一动不动。
从这人的身形、发色、和仅从背影散发出的气质来看，Colin不仅认识他，而且还很熟，甚至两个月之前还见过一次。
可是~~他为毛现在会穿着好多年以前梅林剧组的戏服躺在餐桌上？！
等等！为何听不到他的呼吸？就算是睡着了也应该有喘息才是吧。
Colin深吸一口气，挠了挠头走向餐桌。
“Brad？醒醒，喂~Brad，你这是什么情况？？”Colin边说边用右手把桌上人的身子转过来，之后轻晃着他的上臂不停地催醒。当Colin的手刚触及那件锁子甲，一种熟悉的冰冷感便从指尖贯穿到肩头。锁子甲左肋下方的位置破损发黑，Colin没多想，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蒙圈儿了，只能清楚地感觉到眼皮突突地跳。
Brad的脸白得惨淡，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覆盖着一部分前额，如冬天清晨的阳光铺洒在雪地上。
Colin紧张地探了探他的鼻息，虽然微弱，但可以确定这货百分百是活的。他邪魅一笑，噼里啪啦就给了Brad腮帮子上几记脆响。见还没反应，他有点儿害怕起来，决定再换个方法。
Colin把洗菜盆里盛满冰水，走到离餐桌半米的地方“哗”地一声泼到了他的脸上。然后快速上前冲他耳朵大喊：“起来！蠢货！”
一点儿反应也没有……Colin紧皱着眉头掏出手机，“111”还没播出去，就听到身旁传来夹杂着深喘的咳嗽。
“Brad……！感谢上帝，你感觉怎么样！”Colin扶着他的肩膀继续摇晃，接着帮他坐了起来。只见Brad先是翻了个白眼，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，接着眼皮又非常无力地眨了眨，最后他的眼睛终于彻底睁开了。
Colin发现Brad的双眼并没有立即聚焦，而是迷离又涣散，大约过了五六秒钟，他好像感受到了身体左边传来的气息，缓缓抬起头，笨拙地转过上身，当他和Colin四目相对时，他眼中的蓝色夜幕透出了点点星辰，它们忽闪忽现，越来越聚集，最后将之彻底照亮……
“Merlin~”他轻唤了一声，有气无力，但掩饰不住惊喜的神色。随后他伸出戴着皮手套的双手轻抚Colin的两颊，这个动作很快，紧接着他一把将Colin牢牢揽在怀里。Colin对眼前人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，就觉得自己的左肩胛一片湿润，他能感受到Brad胸口的剧烈起伏和耳边竭力隐忍的抽泣声。Collin推了一下他的腰部，示意停止，但发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。
“Brad! 先放开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！”Colin边说边加大力气挣脱了他。就在他们分开的那一刻，Brad用双手捂住了脸，缓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需要毛巾。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维也纳拍一部短片是吧，可你今晚唱的哪一出啊？” Colin边问边将桌子上的纸巾递了过去。
“这是什么？我要毛巾。”
“脑子被门夹了？这不是面巾纸吗？我现在没有合适的毛巾给你擦脸。”说着，他抽出纸，在Brad脸上按压了几下。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家伙难过成这样？
不可否认，之前Colin对Brad擅闯私宅的举动着实有些恼火，而现在望着对面那张因泣泪而泛红的脸，Colin的内心渐渐被疑惑与关切填满。
“Brad，我是认真的，你得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。这样吧，我们去客厅，坐在沙发上聊。我去冲姜茶，你得先暖暖身子。”
“等一下，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，Merlin，你的声音听起来变化很大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Colin心里不禁悄然升起一团疑云，他迫使自己平复波动的情绪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，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。
他是Bradley James,是他的朋友和同事，毋庸置疑。但是Colin开始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了。
Colin很清楚，今年Brad和他都三十出头了，他们脸上的胶原蛋白明显不像以前那么充足了，可这位分明比他们要年轻好多。这是其一。
其二，刚才Brad质疑他的声音，这让他发现自己早就觉得Brad的声音也有了变化，而且有些词句听起来像……古英语。
Colin冲上姜茶，转头偷偷忘了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，之后他又掏出了手机，在通讯里找到Brad,点开了视频通话。
忙音持续了好几秒，但屋里没有铃声响起。Colin发现那人正朝这边看过来，他下意识地闪躲到了冰箱的右侧，心里越发不安。
又响了一声，视频接通。
“Hi,Col,我刚出地铁，不然恐怕接不到你的电话。”屏幕里Brad用右手摸了摸后脑勺，含着笑意的眼角浮现出温甜的细纹，他身上应该是披着米色的防风外套，肩颈处还挂着闪亮的水渍。
Colin一时无言以对，他的脑髓像被人用一个巨大的针管抽空了。
“Col? 你怎么了？你这脸色也太……可怕了。你能看到我吗？我正在一个钟表店下面避雨。”
“你……那边，我的意思是……维也纳也下雨了？”Collin强稳住自己的心智，往墙角里使劲儿缩了缩，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视频上。
“是啊，连下三天了。真是不走运，昨晚还胃痛来着，好在今天工作时间不长，可以吃点儿好的，早点进被窝。”
视频晃动了一下，Brad好像坐到了台阶上，他璨若星空的双眸注视着屏幕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的目光虽比以往暗淡了一点，却拥有了一份新的力量，这种力量总会让Collin感到安心。
“我……没啥事儿，就是想问候你一下。”
“真的？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是……嗯……困在什么地方了？说真的，我有点儿担心，Colin。”他边说边伸出手试探雨情。
“我真没事儿，不用担心的。”Colin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情况说出来，大脑又是一阵嗡嗡作响。“早点儿回去吧，对了，你的胃今天不闹腾了？”
“还有点儿，不过没啥事儿，前天实在不应该空着肚子喝三杯espresso。”
“那你没脑溢血还真走运。”
“Thank you, Colin.”Brad故意咬牙切齿地说道。
“好了，我还有事儿不说了，你今晚吃点儿杂粮粥怎么样~”Colin的心思其实有一半都用在留意客厅里的动静，不过那里现在好像分外安静。
“好的，回去找你看戏。”Brad歪着头说，心里还是有些怀疑Colin遇到了麻烦。
“为什么不是看球赛？”
“额……好吧，你找我看球赛，我找你看戏。”
“就这么定了，我……”没等Colin说完，他整个人颤抖了一下，因为那个本该在沙发上好好坐着的“亚瑟王”现在已经站在了他面前。
“怎么了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！Colin!”Brad看见Collin的脸色铁青，就像他的咽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。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，对方就主动切断了通话。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状态。
“见鬼！Colin!!”
“Merlin,你在和谁说话？”
“你是谁？！”
“你到底怎么了？”
“行了，我也没必要知道你是谁，请你马上离开，我不想叫警察。”
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？”
“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。但我可以肯定，我不是你的梅林。我是Colin Morgan，一名演员，这里是我的家，请你马上离开！”
Colin音量越来越大，让对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。他怀疑这人也许是《梅林传奇》的脑残粉，长得和Brad很像，或者去做了整形，从此深陷幻想中无法自拔。
“Merlin,你真的忘记了吗？”
Colin倒抽一口气，无奈地翻了一下眼睛，他摇着头，拉着这个精神病走到门边，打开了门。
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，Colin把雨伞和那包卷饼递给他，然后严肃地注视着他。
“Arthur……”
Colin话一出口，就发觉这个不速之客像被电击般猛地浑身一颤，目光也霎时莹润起来。Colin的心底像是被谁突然抚摸了一下，只是这份触动来去匆匆。
“你听好了……我现在有新的生活，新的开始，请你不要再来这里了。一千多年了，谁都会变的，你懂得。”
“一千多年？！”
“Arthur,我们的时代结束了。你应该有新的生活，从今天开始，你要学会独自面对。”说着就把“Arthur”往门口推。
“我自己走……”他没有接过伞和卷饼，慢慢地迈出了门槛。没走几步他又转身说：“Merlin,我的伤口还很疼，能留我住一晚吗？我可以打地铺，没关系。”他的左手捂住了左肋附近的黑色污渍，脸色更加青白了。
“对不起。”Colin想让自己的声音如同大雨一样冰冷。
“你的确不是Merlin。”
Colin抬起头，惊觉这家伙终于清醒了。
“Merlin不会这样对我的。”他双目中所剩的一点光亮也被泪水厚厚地遮盖了。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Colin躲开对视，在关门的一瞬间，他听到那人用颤抖的声音说：“如果你哪一天遇到Merlin,请告诉他，我很想念他。”
雨被挡在了外面，红色的披风消失在了风里。雨一夜未停，他一夜未眠。
二日早上七点多，Colin觉得雨还在下，只是变得很小了。今天没有通告，不过他还是决定温习一下剧本。他拖着疲倦的身子爬了起来，热了卷饼，冲了一杯espresso。盯着剧本看了两分钟，感觉里面的台词就像一队队的小蚂蚁，它们看上去要顺着他的手指爬上他的臂膀。
他把剧本扔到一边，拿起手机，刚开机几分钟，视频通话就响了起来。
“Brad,你这是……在宾馆吗？”接通后，Colin有些疑惑地仔细辨认着那边的环境。
“嗯……其实我在医院。昨晚我的胃出血了。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，白天还好好的。”Brad难看的脸色让Colin顿时想起了昨夜那个不速之客。
那冒牌国王真的受伤了吗？很有可能是撒谎吧，但他糟糕透了的脸色却让Colin感到心虚。
“你的情况还好吗？医生怎么说？”Colin浑浊的声线中带着焦虑。
“检查过了，小问题，就是需要输液，别担心。我还想问你昨晚怎么了呢。”
“哦~昨晚手机突然没电了。后来……我睡着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我还记得自己当时有些魂不守舍，刚走出一条街就觉得上腹特别难受，我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，后来发现疼得站不起来了。”
“嗯，之后呢？你叫了救护车？”屏幕上Colin灰蓝色的眸子里微微闪动着光亮，这让Brad觉得有点儿后悔说出细节。
“没有，我以为自己可以缓过来。”
“你真是个猪脑子。”
“骂得好！多亏了一位老头儿，不然可能会有点儿危险……哎，我讨厌这么说。”
“老头儿？”
“嗯，我当时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疼痛分散了，也没注意他从哪里冒出来的。他扶起了我，有点儿神奇的是，他扶起我的时候我的胃好像变乖了。”
“你……认识他吗？”Colin发觉自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当然，他很难相信，所以他选择不让猜测冲出自己的潜意识。
“额，好像……认识也好像不认识，我没过多留意，只敢肯定他很老，茂密的白胡子，穿的比较寒碜。不过我确实偷瞄了他一眼，他也看了我一眼，我觉得……”
“眼神很熟悉？像不像老了的梅林？”Colin打断他，俊朗的颧骨配合着他的苦笑变得丰盈起来。
“对啊！哈哈…还是你聪明！你把我点醒了！对对，很像当时化了老年妆的你。”Brad说笑着，突然觉得牵扯了患处，便慢慢喘着气，平和了下来。
“你悠着点儿。那……他对你说了什么？”
“他啥也没说，我说了叫救护车，他没反应。后来我应该是昏迷了，醒来后就在急诊室里。不过，我有印象他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说过什么，但是现在记不起来了。”
Colin瞅了一眼窗外，雨雾深深，景物迷离，他好像看见了远方的一抹红色，赤红如血，命运用它描绘出了一个垂老佝偻的背影。
“Colin? 你很让我担心，你要是真把我当朋友，就告诉我到底什么事让你的脸和猫屁股一样。因为我的病吗？我很快就能康复，我保证。”
“我想我知道那个老头儿对你说了什么。”Colin目光低垂，像是喃喃自语。
“嗯？”
“Stay with me, Arthur.”
“……”Brad呆滞了一会儿，渐渐露出了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天真笑容。
通话结束后，Colin在恍惚中穿好外套，准备出去跑步，开门后发现屋外地面上有一件东西：一只黑色的皮手套。他缓缓蹲下身子，捡了起来，把它轻轻地贴在左脸颊上，一种久违的温暖顺着淋巴直入心口……
Brad其实没有和Colin完全说实话，医生并没有给出最后的诊断，下午他必须要接受内窥镜检查。护士搀扶着他走向内窥镜室，他的右腕上绑着一条枣色三角巾，那是他醒来后在裤袋里发现的。它仿佛具有一种魔力，悄悄缓释着他的疼痛和担忧。
然而，
这残酷的世界哪里有什么魔力，
说到底，
不过是那些尚存的爱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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